黎明时分的黟川

我们到达黟川两岸文化街区主办方提供的场地时，看到的是一个尚未竣工的毛坯建筑，空间呈长方形，水泥墙面和立柱，开间敞阔，屋顶高挑，木质桁架，一束阳光正从高高的木窗处斜射进来，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明亮的斑块。

偌大的空间，只中央摆放着一张茶桌和六只圈椅。我们站在桌椅旁环顾四周，向南的开窗宽阔，三四米外，隔水可见素白墙壁攀援而生的绿植，东西两向各留方形门洞。窗已安装合金框架，门尚未安装，因整个建筑的立面有很大面积开敞，空气流动性很好。

要在这样的空间里布置三个茶席，如何分隔空间，选用怎样的材料？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问题。犹如面对已经铺开的空白画纸，徐老师略作思忖，便确定了画面布局。空间内自东向西共三组立柱，老师将第一第二立柱间靠近北墙处确定为现代茶席的位置，现代茶席西侧几步之外，是传统茶席的童子煎茶处。靠南窗一侧，西墙与第三立柱之间为一人席，第三与第二立柱间为主人席。煎茶处距离主人席和一人席，均五步内可至。

平面位置划定，如何在立体空间中区分出这四个单元？只见老师取出靛蓝色茶席布，踩着木梯将茶席布从与第二立柱相连的横梁处环绕一周，茶席布顺着重力自然垂下，只两枚曲别针便将缠裹水泥横梁一周的席布固定在上。这样一幕窄长的柔软帘布，便为现代茶席做出区隔。紧接着，老师又从匣中取出水仙图轴，比照茶台位置，在北墙适当位置将画挂好。

这时我们几个同学已经出动四下寻找空间道具和装饰材料了。有的同学联系了园区工作人员帮我们落实根竹子，又很快订好了草席和稻草束。有的同学不停穿梭于仓库和我们的场地之间，不一会儿，就搬回了老木柜、老花格门窗、半圆形旧木架、置物挂衣架，又从邻近酒店借来条案和花几。在紧贴第三立柱东侧，几扇花格门板支立稳妥，成为传统茶席煎茶处的单元空间背景，前置条案，案上放花觚。半圆形旧木架在侧边斜放好，进一步将煎茶处的半围区域勾画清晰。

这时，只差一个煎茶小炉了。若说茶素材汀壶的极简外观和科技内涵契合了现代茶席道具的设计与实用之美，传统茶席的煎茶道具就应突显自然古风了。我们配合老师拾来土砖灰瓦、撮来沙土，老师巧手不一会儿便堆围出一个小巧的炭火土灶。看着在灶中燃烧的橘红炭火，听着小银壶烧水发出的轻微嘶嘶声，这方温暖的空间将我们辛劳的疲累一扫而去，只想就这样一直围着炉，说着话……

当草席顺利送抵我们的场地，我们很快用它们将传统茶席的一人席与主人席在地面上做出区隔。一人席，同样以一幅挂画和一张花案布景，与花案相对，一扇花格门板依地平置，上置一方矮几。一布之隔的主人席，以几块草席拼合固定在地面上，西南角垂挂靛蓝席布，前置一只高花几，草席外围北侧以置物挂衣架固定一扇老花格窗，成为一道别致的屏风。

当各茶席区都已布置就位，我们跟随老师，开始将视线转向场地空间与周边环境的关系，无论从审美的角度还是从保暖的实用角度考虑，都应对门窗进行填充装饰，而这时新鲜的竹子就派上了用场。此刻，老师在我的眼里，俨然一位画风恣意豪放的大写意画家，只见他选出较长的竹子，在窗框处或竖插或斜插，利用新鲜竹子自身的韧性，不借助任何其他材料便可固定在适宜的位置，不一会儿，窗框就密密疏疏布满了竹枝，同学们也纷纷上手，选取高度适宜的竹子，在门框处插出竹篱门。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体会着徒手造景的妙处，虽然需要花费一些力气，却是满心欢喜地在劳作着。

在我们的茶空间外，是园区的水景，沿着蜿蜒小径，再穿过小桥，透过窗前摇曳的竹影，我们的茶空间便现身眼前。老师将剩余的竹枝插在小桥两侧的水中，同样手法不拘，但我知，美的规则在老师心中，看似随意，实则用心。当竹枝全部布置完，我理解了，路边探身的竹枝，已经先一步在迎接来访的客人，它们是茶室内空间风格的延伸，也是外部空间与内部的呼应。不仅仅插花的高低疏密要“如画苑布置方妙”，空间布置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们去附近的山上采来了山茶花、棉花枝、紫藤、火棘果、梅枝、旋覆花，又去花市买来飘香藤和菊花。从山上收集来的落叶，被用来装饰一人席的地面，当同学正在仔细铺整落叶时，老师将装满落叶的袋子一笼统倒出，然后用手大幅撸开，再随意踢散几下，它们就如在自然中的模样了。

看老师插作，尤其是如何在大的空间中布置插花作品，是很好的学习过程。当老师将完成的插花在几个茶席区一一摆放到位，我往后退，在空间的一角站定，再去欣赏眼前的景，回味整个布置过程，越能体会到要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的道理了。

回顾这次空间规划布置，我有这样几点体会：

空间的布置，要讲究虚与实的搭配，空间不宜过空，也不宜过满，在几处茶席设置好后，其余空间要适度留白，结合灯光照明，可以将比较大的空间中的核心区域突出，而留白处保持较暗的光线，空间有了层次感。

我们此次布置的空间不同于城市的室内茶空间，要充分发挥给定场地半开放的特点，结合园区内的景致设计，将自然元素引入空间，这次我们除了用插花装点空间，还采用了竹子、落叶和草席装饰门窗与地面，使客人们在饮茶时也能感受到自然的气息。竹子与竹叶在日光和灯光投照下，加之一点微风，会有竹影摇曳的效果，它们与茶席、茶器，组成一幅静美的画面。

立体空间的相隔，采用硬的材料是一种方式，而软隔也是很好的一种方式，使用布幔、屏风，可以将功能区标示划分开来，而不影响空间整体的通透感，作为软装饰出现的布品，对它的色彩、质感要有考量，要与空间的气质相合，色彩相协调。

要学会因陋就简，当条件有限时，要善于运用现有材料，发挥自己的创意，灵活应变。多动脑，多动手，化腐朽为神奇，会带来充实的成就感。

老师在瓶花之美的讲座分享会上说到的，插花时，你想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在手中的这一枝花，它长成怎样的，才重要。这一道理，换到空间的布置中，同样成立，在看到这个空间前，任何构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着现有的条件，把握它自身的特点，因材制宜，灵活应对，所采取的做法，都是在充分尊重空间与材料本身的属性的前提下进行的。

体会如何做加法，如何做减法。不论空间布置还是插花，如何做到多一物或减一物都逊色，多一枝或少一叶都逊色，要去努力追求那个合理的度。

插花作品的韵，空间的气质，其实都是创造者内在审美修养的外显，美没有绝对的标准，但美又有相通之处。要向自然学习，向传统学习，向不同领域的优秀实践者学习。

感谢亲爱的徐老师和美丽的同学们，这次黟县草木集徐老师的茶空间规划布置带给我难忘的体验，也期待今后有更多的机会一起学习、创作。

（年11月27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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