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并摄影/天冬绘图/林雨飞

您见过美人鱼吗?

如此没头没脑地一问,想必任谁都会困惑不已。美人鱼?说的可是儒艮?不不,并非儒艮,不是任意一种动物园里能够看得到的动物,而是实实在在的美人鱼。没见过美人鱼也并非丢脸之事,我想莫不如说,大多数人都是没见过的。惟其如此,对于美人鱼的传说才神乎其神起来。世上最知名的美人鱼塑像,大约要属哥本哈根那一尊,然而我却想要说说华沙的美人鱼。

何以必须是华沙不可呢?因为暑期飞往瑞士旅游,为了购买便宜的机票,我们选择了波兰航空,需要在华沙转机。“喂喂,转机有四个多小时的时间哟,不去华沙老城看看?”如此说来也着实不坏。这么着,我才得以遇见了华沙美人鱼。

若说华沙的美人鱼有什么不同之处,即,何以要把华沙美人鱼拿出来大说特说呢?我想如果您能亲眼所见,就会明白其中的奥妙——华沙的美人鱼固然是美人鱼,上身为女性,下身具有鱼类特征,但却并非以柔弱的魅惑形态出现。喏,无论传说或童话里头,美人鱼要么是在礁石上唱歌勾引船员的海妖,要么是恋着人类的小公主,说得可有错?华沙美人鱼则全然不同。那是一尊手持着宝剑与盾牌的美人鱼,面带着颇为英武傲气的神情,矗立于华沙老城的广场正中。

究竟是什么缘由,使得美人鱼也必须拿起武器战斗呢?我去网路上搜寻了一番,见到好几个不同版本的故事。原本善良的华沙人民正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岂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渡鸦化身的妖魔,黑魆魆的皮毛,尖利的牙齿,白香肠啦、脆皮烤猪肘啦、奶油炖鲈鱼啦,这个那个一概不吃,仅吃人类的尸体。华沙人民只得应战。彼时的小公主得到神谕,唯有身穿鱼尾状紧身裤,拿起锋利的宝剑和坚韧的圆盾,才能获得对抗妖魔的神力……不行,像我这样胡编乱造地讲故事,怕是会被人劈头盖脸骂上一顿的。

总之关于华沙美人鱼,说法之一是她为了对抗外来的入侵者,故而成为了受人尊敬的战士。我想这或许是较为妥当的解释。坐在飞机上俯瞰时,我就发出感叹:波兰这个国家,难免成为战争之地呀!毕竟四下都是平原,既无险峻的山岭要塞,也无宽大的河流,和平时代自然便利,然而一旦战争爆发,则要加倍地奋起抵抗才行。

不知何故,在我刚刚读初中时,看到一本不无正经的书里头,写了一则关于波兰的笑话。说是笑话,委实带有冒犯之意,而且关乎恋人之间的情事,总之是说一九三九年德国入侵波兰。说来抱歉,此乃我对波兰这一国家最初的印象。至于何以遭受入侵,后来在历史课本里头,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总之一马平川的国度,遇到战争是不太好受。

若是能够任意选择,战争时期还是生在山区为好,毕竟有群山作为遮掩和阻碍。一望无际的平原不成。我这个人嘛,无论战争也罢,不战争也罢,对于光溜溜地暴露在外总之心怀惧意。在公司里头那几年,只得依靠堆积起来的书啦,贴在玻璃隔断上的日历或招贴画啦,老式电脑的硬梆梆的机箱啦,将自己隐藏起来,恨不得将四面八方的缝隙通通堵住。不得不在人前露面时,我便浑身不自在,手心冒汗,发低烧,肠胃也咕噜噜地叫个不停,简直就像躲避阿波罗的达芙妮女神。“唔,就让我变成一棵月桂树吧,管不了那么多啦!”时而生出这样的心思。

外出旅行也住不惯多人房间。换衣服时总要找个阴森森的角落,睡觉时也会把脸埋在枕头里。有一次——倒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得已在男女混住的房间里头睡过一晚,我连脏兮兮的外套也未脱下,就躺到了床上。“何至于呢!”同行的男子对我说,“换衣服就换嘛,还怕被人看着不成?谁要看就让他看个够好了!”话虽如此,躲在被子堆后头换睡衣的时候,我还是时不时窥视周遭。幸而并无莫名其妙的眼光,隔着三个床铺的女孩子不知在读什么书,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本读个不停。

写文字时更是如此,若在房间里头还有其他什么人存在,我便写不出像样的文字来。纵使对方根本没有向我看上一眼,也还是不成。有一种乖离感构筑起来的气场,弄得人喘不过气。如此说来,我当然无法成为华沙的领主(倘使真有那样的职位存在)。“不成不成,纵使住在自己的城堡里头,早上起来刷牙时,岂不要被远山上的牧羊人看个正着?”

故而我十分钦佩能够在大众注视之下安然自得之人。去内蒙古草原考察时,在一处叫做“满都宝力格”的地方,我们在此调查植物的种类。远处有山丘,然而近处却是平坦坦的草地,我不禁赞叹,喏,植物能够生于此地,就凭这点,已比我强得多啦。佩服佩服!

然而细看之下,才知晓植物也自有其躲避的办法。此地常年刮有大风,加之开阔平整,被风呼啦一下子吹跑可不是闹着玩的。“喂喂,我可要开花了哟!”一株旋覆花炫耀道。然而花还没开成,仅是花蕾,就被如利剑一般的大风齐刷刷削断,吹得不见踪影。

故而此处的植物们,生长的高度几乎彼此相同,形成了一片拥挤的草丛。若是生得过高,难免被风折断,若是太过矮小,则晒不到足够的阳光。一片草地风毛菊夹杂在禾草丛中,开着紫色的花,我仿佛听见它们絮絮不止地说:“嗳,跟你说,那个就知道炫耀的家伙,前天被风吹跑了哟!”“本来嘛,爱出风头就是这般下场。”“就是就是,还是藏在人群里头安心。”

然而这片草地,实则是为了放牧而刻意保留下来的。内蒙古的牧民采用“轮牧”的法子,即,先让牛羊去A草场大吃特吃,B草场用铁丝网围起来,任由其中的植物生长,等到A草场吃得差不多了,再将牛羊赶到B草场去,轮到A处的植物休养生息。那一堆紫色的草地风毛菊,恰在任由生长的B处。

我想象着牛羊来袭的日子。炫耀也好,藏在众人之间也罢,反正都会被一口吞下去。至于被风吹断更好,还是日后丧身牛腹更好,让我说,我是说不出。哪个选项都让人头疼。而且可供考虑的时间即将用尽,牛羊们正如不吉祥的团块一样席卷而来。反正侵略者才是最可恐惧之物,对于波兰抑或草地风毛菊,想必都是如此。

由此之故,华沙美人鱼才拿起了剑和盾牌。而牛羊啃过的草地上头,残余下来的唯有全身带刺的植物——比如蝟菊啦,飞廉啦,莲座蓟啦,非但毫不香甜可口,吃进嘴里头还要将口腔黏膜扎出个大窟窿。“不得了!这东西还是不吃为妙!”牛羊们奔走相告,“手持宝剑的凶巴巴的美人鱼也不好惹哟!”

幸而如今的华沙并无战争,曾经毁掉的老城也重新建造起来。我们寻得了相当够味儿的冰激凌,一只冰激凌球的价格,仅需三元波兰兹罗提。我们一口气吃了六个冰激凌球。哪怕只是为了物美价廉的冰激凌,华沙也还是不要战争为好。

草地风毛菊Saussureaamara

内蒙古草原上的草地风毛菊

纵使常年有大风吹过,草地风毛菊也咬着牙在此地扎根。大风什么的,想吹就请随意地吹好了。或者莫不如说,刮风才正中下怀——果实成熟时,会生出许多乱蓬蓬软绵绵的白毛,如棉絮一般,被风一吹就飘起来,带着种子飞出去。

“这可不大妙吧?如果一直刮风,停也停不下来,该如何发芽才好呢?”飞在空中的草地风毛菊的种子不无担忧。然而只消飞上一阵子,担忧便如消散的夕阳余晖一般不知去向。夜幕降临,无人在意种子终究落在何处。反正是大草原的某处。

系列短篇随笔,与植物、旅行、生活和胡思乱想相关。暂定周更,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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