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文/张天旭

闲时，一个人去光谷书城看书，去时乘车，来时步行。我往往在早上出去，待到黄昏时分，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来。从光谷中心到茶山刘的这一段行程，需花掉两个小时，这时正好慢下来，看这个不夜城的风景。

这里就像天上的街市。落日正隐去最后一抹余晖，霓虹登上了都市的主场。我站在雄楚大道上，像站在矫夭的长龙上，长龙起伏不休，像覆在永夜伏涌的海浪上。这海浪上还有穿梭不尽的车流，在漫无边际的霓虹灯照拂下，慢慢的，我看着它们幻作了璀璨翻涌的银河。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晚风拂在肌肤上，像母亲的安眠曲。我心中一片空明，躯体宛若临在虚空，我就要触摸到月亮了。泼墨般的云朵里只有半截月亮，遥远的躲在了霓虹之上，繁花独自弄影了。花栏里争先恐后挤出头颅的孔雀草红艳艳的像火。从火焰里翻滚出来的花香时而沁馥，时而清香，不消几步光景，我已花香满衣。这是怎样曼妙的风景！这时突然记起白日里在书城记诵下的篇章：

“我会遇见最好的山水，最好的人

它们所在的地方都是我的祖国

是我所能够听见星座之间对话的庙堂

而我在这里，在这样的时辰里

世界把山水荡漾给我看

它有多大的秘密，就打开多大的天空”

当我在这个世界彳亍前行时，世界把山水荡漾给我看，走完了一段里程，我就像走过一段饱满的人生。我在不同的旅途里聆听四时的秘密，看见最好的天空，我每一次的出发，都是和山川日月的对话。

我喜欢出发，当我沉溺于行走的时候，便会乐此不疲。我常在晚上一个人出去，在南湖边的堤坝上漫无目的的闲走。这种忙里偷闲成了例行的公事，久而久之，我便成了宿舍和自习室的叛逃者。

在野旷无人的夜晚，你不用思考会走到何方，就这样随性率意的走，耳边吹着湿漉的带有腥味的湖风，从高大茂密的芦苇丛中穿过，再走过一排排巨大的白杨树，倦了，便在马尾松下的长椅上躺一会。霓虹灯下的南湖大桥如长虹卧波，锁在一顷碧波浩渺的湖水上。在长虹的尽头，一叶扁舟打着探照灯，缓缓穿行在水雾裹缚的未知的世界里。桨声哗哗，扁舟像荡在摇篮里，从遥远的世界里杳然出现，又影影绰绰的渐渐远去了。

大堤上不时有夜跑的人迎面而来，或者从我身旁倏然而过又消失在夜色里，当他们经过我时，我的心也开始温热起来。我心痒难耐，却不忍拔步。此时，天似穹庐，星垂月涌，我正立在一个梦境般的世界里，水与雾交接，天与地交汇，人在梦幻里前行。

“噗”，几尾鱼腾跃出水面，浪花惊溅，一下扎破了晕晕沉沉的天幕。浩渺的湖水醒了，在我的身后，月亮的第一缕光辉从天际交接处蹿了出来。光亮越来越多了，穿透了霓虹，刺过了烟锁的湖水，把我立在堤坝上的身影拉得很长。一枚上弦月从水雾里摇摇晃晃挣扎出来，露出氤氤氲氲的脸。水雾四逸逃散，湖岸边高大的水杉露了真身，湖面如境，万物生机勃勃。

向前，再向前，当我把方向遗失的时候，我已迷失在数米高的芦苇丛中，心中惶惧。遮天蔽日的水草里蹒跚难行，芦苇花像雪花飘落，铺满我的脖颈、发梢。我稳稳的打个响哨，一群水鸟呼叫着扑向空中，我乱入了这群精灵的领地。野鸟扎破的天空里，星辉闪耀，明月皎皎，月光从遥远的苍穹跌了下来，打碎在湖面，落花般四散荡漾开去。我只是个过客，鸟儿们在天空打旋后又欢腾着回来，散在芦苇丛中引颈欢歌，它们仿佛在嘲笑我：陌上花开，且缓缓归矣。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到堤坝上，身心疲倦极了，再不想挪步，索性便在马尾松树下的长椅上躺一会。马尾松的针叶不时从高高的枝丫上旋转着掉落下来，有时它们插落在我的发梢，有时直接扎我的脸颊，芳芳萋草味混合着淡淡的松脂味直通脏腑，不一会我就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已是月移中天，已错过了晚归的时间，宿舍是再回不去了，我索性躺在野地里，遥想天籁，数着从月亮到长椅的距离。

第二日一大早，林子里透出清脆的晨读，有人穿过马尾松林晨跑，我摇摇晃晃撑起身来，头上已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衣服已经潮透了，身上不知道被蚊虫叮咬了多少口。当我撑着黑眼圈回到宿舍时，室友已经开始第二天的课程，我合衣倒在床上捂头大睡。

这样疯狂的事我竟然也干过。这一年我十八岁，我一个人在南湖大堤上盲目的行走，在堤岸边的长椅上贪睡。

“你已经十八了，你应该去认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了。”当我十八岁的时候，父亲送我去很远的地方求学。十八岁的我并不能明白外面的世界，但是我笃信，那前方定有东西在诱惑着我，诱惑我不知疲倦走过去，我像一匹兴高采烈的马一样欢快地奔跑起来。

现在我已经在外面的世界了，开始看到了很多的山和很多的云，认识了很多的人，当我从清晨里出发，走进一天的尾声，在每一次的举手投足、亦步亦趋间，我看到了世上最奇妙的风景。

真感谢造化给了我两条腿。我固执的热衷于用双腿寸量土地，因为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脚掌与土地触接的一霎，拂过耳畔撩发的清风和随之而来身体的微颤。陌上花已开，且缓缓归矣，当我走过了太多的风景，我才发现，只有当慢下来的时候，我才能看到满路风光旖旎。

年夏，19岁，写于武汉。

作者简介：张天旭，云南宣威人，85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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